諷刺的 小說 红蝗 第08章 翻阅

紅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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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蟲們涌遁入來,加入農們爲它做的國典,反革命的暉照臨着蝗蟲的皮層,泛起淺印跡的橙色光輝,地上悠着良多的觸鬚,敬蝗的人人不敢輕浮,怵貽誤了那幅爬在他倆身上、臉上的皮膚嬌嫩的崇高家屬的活動分子。九外公跟腳毛驢,走到八蜡廟前,祭蝗的人流跪斷了街,毛驢站住腳,站在祭壇旁邊,用它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光景。幾百村辦跪着,光頭上色汗,頭頸高於汗,蝗蟲們伏在人們的頭頸上吸吮汗,不禁不由的搔癢從每一下人的後背溝裡升空,但沒人敢動把。照着這等凝重高雅的禮儀,我夠勁兒體認到癢的難捱,倘若恨透了一下人,把一億隻蝗蟲驅趕到我家去是下乘的忘恩章程。蝗蟲腳上強硬的吸盤象貪大求全的嘴巴吻着我的皮膚,蝗蟲的腹部象一根根金條在你的臉蛋兒一骨碌。我和你,吾輩站在祭蝗的慶典外,採風着人類史上一幕紀事的古裝劇,我亮堂地聞到了從你的腋窩裡散出的熟羊皮的味道。有一匹碩大的蝗蹦到了你的紅紅的鼻子上,蝗蟲目光明,好象從眼鏡片後指明來的淫猥的光華撩逗得你人轉,你的怪的腳把任何小半預備爬到你隨身去的蚱蜢咯咯唧唧地踩死了。我看着你的不好端端的臉,那隻大蝗蟲正值你臉蛋爬着,你的眼裡噴射出某種藍幽幽的燈火。你是我邀來覽勝這場典禮的,五旬前的事務再展示是萬般樣的推卻易,這會纔是真真的名貴,你不敝帚自珍這契機反和一頭蚱蜢調起情來了,我對你發無上的絕望。斯文!你睜開雙眼看一眼吧,在你的身前,我的九東家憋不安地舉手投足着他的大腳,把一堆又一堆的螞蚱踩得稀巴爛,你對螞蚱具備難以啓齒放棄的手足之情,我未卜先知你面上恝置,胸臆卻突出哀。唯獨,吾儕謬一波三折吟哦過:要破除全套禍水,全強大嗎?我屢次三番垂愛過,具有的愛都是極點滴度的,戀愛婆婆媽媽得象一張畫紙,對人的愛都這一來,再則對蝗的愛!你本着我的手指往前看吧,在吹鼓手的揄揚聲中,四少東家持爵過火,讓一杯酒對着滾滾的天上,吹鼓手的樂器上,號手皮球般脹的腮頰上,都掛滿了蝗蟲。四東家把酒奠在地上,擡手一巴掌——徹底是下意識——把一隻用肚撤併着他的吻的蝗打破了,螞蚱的綠血塗在他的綠脣上,使他的嘴脣綠上加綠。四外祖父始作俑,大衆繼神經錯亂,你觀覽了嗎?膜拜蝗神的萬衆**緊緊張張起身,她們飛翔着巴掌,噼噼啪啪,篩着腦門、頰和脖頸、阻礙着後背、肩膊和前胸,巴掌四野,必有螞蚱人身綻裂,你是不是打小算盤打調諧一個咀,把那隻在你臉上爬動的蝗蟲打死呢?我勸你打死它,如斯,你才能真確嘗到紅蝗的味兒。我們吃過的蝗罐都加了保鮮劑,一些也沒味。祭蝗大典繼續進展,四姥爺前頭的香案上烽煙縈繞,燔後的黃裱紙造成了一片片黑蝶般的紙灰索落落滾動,請你留意,廟裡,由此掏空的防盜門,我們觀覽兩根一把粗細的辛亥革命糠油大蠟照亮了昏天黑地的朝廷,蝗神在反光下繪聲繪色,圖文並茂,近似連那兩根雉尾般招展的須都在輕裝抖摟。四外公勸酒了卻,兩手捧着一束綠茸茸的燈草,帶着顏的誠和擠鼻弄眼(被蝗煎熬的)捲進清廷,把那束菅敬到蝗神脣吻前。蝗神奓翅支腿,翻看脣邊軟性的鬍鬚,齜出大幅度的青牙,象牧馬如出一轍咯嚓咯嚓地吃着天冬草。你瞅蝗神吃芳草的驚人現象了嗎?你亞觀望,啊,看不到就是啦。我可憐醉心你前額上那七道濃的褶子,當你蹙起眉梢時,你的顙就象紅色的燈芯絨無異於好心人銘記。你要不要吃茅草?哎哎,入鄉隨俗嘛!再說‘生處不嫌扇面苦’。多食人造纖維不利壯健,出恭命意典雅。抱歉,我吧說不定殺傷了你,要不然爲啥要讓額頭上的燈芯絨更燈芯絨有,好象一個思量着宇之至理的哲人。四公公獻草結束,走出彈簧門,面向跪地的千夫,朗誦着請同親飲譽的庫生文墨的《祭八蜡文》,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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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中華民國二十四年六月十五日,高密東北鄉食茅親族族長率人稽首八蜡神,恭恭敬敬,泣血爲文:轅馬之陽,墨汁之陰,系食茅眷屬終古不息羣居之地;敬天敬地,畏鬼畏神,乃食茅族自始至終聽命之訓。吾等食草之人,粗腸礪胃,窮肝賤肺,心如瑰寶,命比紙薄,不敢以萬物靈長自滿,肯切與草木蟲魚爲伍。吾族與八蜡神族五十年前邂逅相遇,曾備黏米分,爲汝打尖填腹,摯誠,盤古可鑑。五十載後又再會,亂騰吃我田中谷,族下情裡苦。旱極三年,稼禾半枯,族人食草齧土已瀕無可挽回。幸有蝗神託夢,蓋寺院,起神主,四序祭拜,炊煙不斷。今寺院修畢,靈位已立,獻上宿草一束,村醪三盞,京戲三臺,希冀八蜡神率衆遷,吉林曠野,草木蕃茂,咬之有頭無尾,齧之竭盡全力,況廣東良士悍婦,民心秉性難移,該當吃盡啃絕,以示不避艱險。蝗神有知,聽我之訴,殪命赴黃泉,泣血漣如,貢獻甘草,伏惟尚饗。
四外祖父拖着長腔唸完輓詞,吹號者們突出腮幫,把打擊樂器吹得天翻地覆,蝗蟲從原野上壯偉而來,蚱蜢爬動時的響動紊亂而急,殆嚇破了羣衆的膽。我們把視野射進廟內,咱們觀望那匹翻天覆地的蝗蟲渠魁照舊象戰馬均等沖服着四東家敬獻到它嘴邊的細嫩的香草,咱倆盯着它一片生機的原樣,從快人快語奧漾發對蝗神的悌。你與我一切總結轉瞬間四外公高聲默唸過的誄,你意識了低,這禱文煽動蝗蟲,過河就食,同時吃盡啃絕,狼子野心,多麼毒也!假定河北的人亮了,穩住要過河來大力。這時,萬衆狂躁站起來,有幾個老大的謖來後又絆倒,辣的昱曬破了她們的淋巴管,他倆也成了供獻給蝗蟲的殺身成仁。梗直大衆們眺望蝗蟲的暗流時,坐在驢子負的四老媽虎嘯一聲,驢子開蹄就跑,九外祖父緊繃繃你追我趕,重重的蝗蟲死在驢蹄和人目下。驢跑到祭壇前,撞翻了茶几,衝散了吹鼓手,四東家躲在單寒戰。四老媽高叫着逐項響雖然來自四老媽之口,但切是神物的喻示:她還會回去的,它爬着走,它飛着回!老四老四,你發了昧心財,幹了缺德事,辰光會有因果報應的!
你出敵不意錯愕心亂如麻地問我:委實有因果報應嗎?
我問:你幹過缺德事嗎?
你搖着頭,把目光躲避。你於今瞧的是五十年後的四公僕象條危急的老狗相同倚在臭杞樹籬笆上,眯着污染的老眼日光浴,驕陽似火,他卻滿身戰抖,他快要閤眼了,他現在正回溯着他的將來呢。
而有因果,那也挺駭然……你說。
你焉象屈原水下的祥林嫂呢?我問,你是不是也想捐訣要?
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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